来源:青年文摘
2023-05-29 17:53:0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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直播时间5月30日(周二)12:00-13:30
(资料图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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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柳飘飘
来源:柳飘飘了吗(ID:DSliupiaopiao)
我欣赏的女演员“翻红”了,却是以最吃力不讨好的方式——
前几天,何赛飞在戏曲类节目《中国梆子大会》担任评委。席间她听说一位优秀选手每月收入仅有1500元,竟当即发火,怒斥当下行业环境没有给足传统艺术生存空间。
这样的艺术家不保护
不给予基本生存
给谁?
还坦言,自己当初“转行”影视,也是因为排不上戏,只能另谋生路。
作为影视圈大咖,任着性讲这一席话,说她此举“吃力不讨好”,一点没夸张。
但她仍不愿缄口不言。或许也仅有如此,她对戏、对自己,才能问心无愧。
我也算个戏迷。资深说不上,但平时确实爱听,也是戏院常客。
因此见到何赛飞这样惜才,心里半是感动,又半是心疼。
戏曲面临的尴尬局面,其实都不必等何赛飞来戳破——
瞧她发言时背景的观众,清一色全是中年往上,任几位评委喊哑嗓子,仍是一派冷清。
没办法不夸何赛飞。
在我看来,她恰恰就是最鲜活的例子,告诉我们为何戏曲不该被边缘化。
演艺圈离不开何赛飞这样的戏骨,也离不开梨园的百年血脉。
一直觉得,《大红灯笼高高挂》里的何赛飞,哪怕压不了巩俐一头,也是和她平分秋色的。
这才是何赛飞的第二部戏。
20世纪80年代末,第三代导演谢铁骊筹拍《红楼梦》,招募大批戏曲演员参演,彼时还在越剧团唱戏的何赛飞拿到了妙玉一角。
刚二十出头的何姐姐,美貌自不必怀疑。但演起出家的槛外人,其实艳气还是略多了些。
但到了《大红灯笼》时,一切又都恰恰好了。
巩俐扮演的四房姨太太刚过门,跟三位姐姐一起用饭。名旦出身的三太太梅珊初见就刻意给她使脸色,不单姗姗来迟,还特意穿了一身新妇才穿的大红。
摆明了是来找不痛快的。
细瞧她的眼神、身段、步法,处处带着科班的韵味,所谓“手眼身法步”,连一张帕子都抖得十足有戏。
这股子空前绝后的媚,对何赛飞而言,不过是学戏时的基本功。
何赛飞唱越剧《西厢记》
在《大红灯笼高高挂》里,巩俐演的是不动声色,而何赛飞的三太太则始终把自己当成唯一的角儿,在这台上没人能抢她的风头。
看她在冰冷的深宅中独唱的几出戏——
目之所及都是灰墙,层叠的瓦片望不见边,何赛飞套了件鲜红的女帔在一片萧瑟里兀自吊嗓,却一眼瞥见了新来的四太太。
表面上她沉着地继续唱了下去,水袖舞得轻盈随性,似完全不在乎。
可活泛的眼神,已经暴露出怨毒与不屑。
红,在戏曲文化中属于所谓“上五色”,仅次于代表皇家的黄色。
梅珊身上的这抹颜色,正代表着她不愿认命的心气儿,更贴着这电影的母题:女性与父权的斗争。
你会发现,从头到尾最明显搞“雌竞”的是她,可最清醒的也是她。
醒了好,要不,越睡越糊涂!
或许因为是戏子出身,她早知道在这个世界里,女人只能硬着头皮把戏唱下去,要么骗别人,要么骗自己。
几个女人斗到鱼死网破时都没明白的道理,其实她早在好戏开场前就说透了。
戏中戏外,台上台下。
她既是唯一能唱的戏中人,还是唯一清醒的戏外人。
《大红灯笼高高挂》是一方萧瑟的舞台,而何赛飞的泣血能为它注入灵魂,让这故事带上亦真亦幻的迷离和鬼魅。
四太太是电影的视角,三太太则用自身的复杂,将这出“宅斗”升华成了典雅的悲剧。
在国产电影起步期,戏曲和电影是一体的。再到后来,戏曲为蹒跚着走向独立的电影提供养料,就包括一大批从菊坛跨界的优秀演员。
到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一批导演,更直接从梨园汲取创作灵感。
《大红灯笼高高挂》如此,《戏梦人生》《霸王别姬》《胭脂扣》《南海十三郎》等经典亦如是。
更不说从昆曲、京剧脱胎而来的武侠片分支——
就拿胡金铨的作品来说吧,大量细节都是从京剧中来的,比如人物的亮相、鼓点及场面调度等。
1967年的《龙门客栈》,正邪双方大摇大摆迈着的“行八”台步出场:
念白前的起手,念白的语气(以及背后杂兵们站姿的“抱架”):
这堆东西全都是从京剧的“四功五法”那儿学来的。
打斗场面,更是大量使用了京剧里的虎跳、云里翻等动作:
到后面让武侠片井喷的“七小福”,都出身于20世纪60年代于占元在香港开办的一个中小型戏班,“中国戏剧研究学院”。
你要是熟悉成龙的电影,就知道他也把大量曾经专属于京剧武生的跳跃、旋转动作,融合进电影动作中。
即便后来武侠片已经发展出许多种打法,依然能看到戏台上的那套传统美学的影子。
徐克《龙门飞甲》
像何赛飞这样的演员,跨过两行的隔阂,为影视圈带来了如此重要的启发。
李少红的《红粉》里,她演的是与《红娘》如出一辙的娇憨。
何赛飞饰妓女小萼及出演《红娘》片段
陈凯歌的《风月》里,她又演出了《孔雀东南飞》式的深闺落寞。
何赛飞饰郁秀仪及出演《孔雀东南飞》片段
《纸醉金迷》里的朱四奶奶是她演过最凶悍的角色之一,经典台词一句比一句狠辣。
但这种溢出屏幕的怒火,你在看似软糯的越剧里同样找得到出处。
何赛飞表演越剧《貂蝉·筹策》
人们对戏曲的固有印象是人物传统无趣,情节老套泥古,殊不知这其中精髓哪怕能传下百分之一,也够当今国产剧受用了。
如今的人们有一种错觉是,反正平时不看戏曲,这套旧东西的过时也与我们无关。
戏迷的烦恼,又关影迷剧迷什么事?
可要我说,这完全是个谬论。
且不说国产影视从发源起就和戏曲脱不开亲缘,放现在看,拿从前的戏本和近两年的国产剧对比,谁更前卫还说不准呢。
更何况,那些精彩角色的模板有多少来自戏曲。
比如“国产女妖精”。
《天地传说之鱼美人》的原型是明代的戏本《鱼篮记》,何赛飞还曾出演过其越剧版《追鱼》。
其中至情至性的鲤鱼精形象,与戏文原版并无太大出入,哪怕放到现在也丝毫不过时。
还有更出名的《白蛇传》。
徐克的《青蛇》就从戏曲里吸取了颇多美学元素,整部电影都氤氲在一种写意、古典的气韵里。
且视觉还只是最初级的东西。
建议大家去看下京剧版的《白蛇传》,王派、赵派的演绎都各具特色。本文就提两句后来流行的程派演员张火丁改编版。
戏中,白素贞遭许仙背叛,后夫妻重聚于断桥边。许仙害怕被小青报复,因此下跪向白素贞求情。
“灯神”(戏迷们对张火丁老师的爱称)此段的反应,先是瞪大眼睛一惊,随后转为悲愤交加——
怎么,你今日也要为妻救命么?
而后面紧随的一段剁板(可以理解为京剧界的高能Rap?),则不由分说、字字铿锵地对许仙一顿暴力输出。
不单唱词听得人心碎,演员神色更是肝肠寸断般凄绝。
你忍心叫我断肠
平日恩情且不讲
不念我腹中还有小儿郎?
你忍心见我败亡
可怜我与神将刀对枪
只杀得云愁雾惨、波翻浪滚、战鼓连天响
你袖手旁观在山岗
我想说的是,无论是表演水平,还是情节立意,后来的“白蛇”系影视作品,几乎无一能达到这一境界——
血淋淋地呈现一个女性在世间遭到的伤害,以及她对此发出的最尖锐的控诉。
哪怕之前颇受好评的《白蛇传·情》,也是结局对负心男过于宽容,而稍稍落了俗地。
小青:Excuse me?
京剧程派最擅长大青衣,演的是成熟女性的境遇。
而试问当今的所谓大女主,有几个演得出这般的挣扎与鲜活?
再比如“国产女将军”。
巧了,这就是梨园行刀马旦的看家本事。
秦海璐在出道前便是刀马旦
从小在秦腔剧团玩大的苗圃,饰演的穆桂英充满了豪迈、粗犷的气魄。
而刀马旦出身的大郑爽在《水浒传》中饰演的女将扈三娘,不光气质上飒得空前绝后,打戏更是后辈望尘莫及的水准。
女将军这样的角色,要的就是跳出性别框架,身为女子亦能横扫千军的威猛。
最精于塑造铿锵女子的京剧尚派,哪怕人戳那儿光唱不打,身段眼法也尽透出英气。
尚派大师孙明珠
这种深刻掌握人物精要,捕捉到神韵、灵魂层次的表演,甚至是不为岁月所局限的。
梅派大师杜近芳年逾半百时演《穆桂英挂帅》,无论唱功做功都已经和年少不能比了。
但,就凭这犹如金刚怒目的一眼——
她说她“一剑能当百万兵”,我是信的。
因此,我向来不认同戏曲是陈旧的、套路的、封闭乏味的。
中国的影视行业与国外最大的不同之一,就在于我们有独成一派的表演理论、东方韵味的美学体系,还有传承百年的戏剧实践。
戏曲与国产影视作品是互相成就的,甚至一度是融为一体的。
如今在走向落寞的才不仅仅是一个古老的行当,更是许多极富魅力的伟大经验。
可叹的是,无法复现的角色又何止一二?
京剧荀派最善娇雅花旦,名家孙毓敏80岁时唱《红娘》,依旧俏得让人嘴角上扬。
如今,这类角色在影视剧里已经只剩降智的傻白甜。
潮剧《苏六娘》中为反抗包办婚姻宁愿直接跳江的六娘,是不自由毋宁死的24K烈女。
名旦姚璇秋版《苏六娘》
还有粤剧大师白雪仙在《帝女花》中饰演的末代公主,新婚夜为国殉葬的悲壮,瞧上一眼都忍不住鼻酸。
而如今“亡国公主”却已沦为内娱女星营销“破碎感”的一个网红滤镜,尽失从前的力量。
何赛飞说得一点不假,戏曲的窘境,在于大环境的扶持太薄弱。
传承人得不到支持,新戏排不出来,行业圈子变成少数人的自娱自乐。
但恰如我所表达的,哪怕只剩那些最古老的戏本,经过百年的雕琢,如今也依旧有可看性。
另一个更要命的问题是:有谁愿意看?
近几年国风、古风盛行,戏腔、戏服、戏妆等元素也逐渐流行,似乎隐约有复兴之势。
《浪姐4》的舞台就频现戏曲元素
然而戏曲是舞台的艺术,不能仅仅以碎片化的形式存在于短视频和热搜中。
戏需要被完整地演,更需要有人耐得下心完整地看。
广东粤剧院是难得比较有想法和行动力的,大火的《白蛇传·情》是例证,证明了传统艺术也有打动年轻人的魅力。
而我印象深刻的,还有两年前在戏院看的另一出戏,他们新改的明代传奇《玉簪记》。
这个本子属于戏曲史上不逊于《西厢记》《牡丹亭》的经典剧目,讲的是带发修行的尼姑陈妙常与书生潘必正两情相悦,却遭人拆散,只得在江边以玉簪相赠、含泪道别的故事。
“思凡”的题材,本身带有挣脱封建礼教的象征意义。不过《玉簪记》在多个剧种中的结局,其实还是较为保守。
一种是如昆曲版那样结束于秋江泣别,突出的是悲剧性。
另一种则如越剧版,讲的是书生上京后及第登科、衣锦还乡,二人终得善终的故事,是更典型的才子佳人戏码。
为什么独讲粤剧院新排的《玉簪记》呢?
因为它不单把结尾改成了更具革新意味的二人一同私奔,还在唱词中对着爱人与整个时代发出了诘问——
你道是这世俗重要
还是我重要
人言重要
还是真情重要
传唱百年的玉簪传奇,在这里再度迸发出了当代的火花。
可见,戏曲一行不是没有人想做好戏,也从不缺创新的精神。
但这样的好作品,除了叔叔阿姨辈往上的观众,有多少年轻人愿意去看?
这样大刀阔斧的改编,原本不就是为了吸引年轻人吗?
我也在图里哦~
有一种说法是,高度抽象化、意象化的传统艺术,已经无法呈现当代人们的生活和思想,于是人们选择了更具象化的影视剧。
如果你已经读到这里,你会认同这个观点吗?
我们需要一双真正去看、去了解的眼睛。
除了“戏呢?钱呢?”,我们还得问一句:人呢?
问的不只是台上的人,还有台下的人。
能扭转大环境的绝不是少数的几个人,而恰恰是我们自己,只有人们都决心要守,这方戏台才能守住。
也恰如何赛飞所说,这不是靠喊的。
若真的为戏曲惋惜、叫屈,不妨去听、去看,去了解这一文化背后的美。
一种艺术存在的最核心价值,不就是被欣赏吗?
人们总说“人生如戏”,却偏偏再无法品味“戏如人生”的妙处。
侯孝贤《戏梦人生》
最后,推荐下2014年的春晚节目《同光十三绝》,汇集了京剧的各大行当,很适合入门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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